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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|高洁:土地.亲人-昭通作家 高洁,昭通市作协会员。热爱阅读和文学,热爱自然和生活,永远凝望着遥远的星空。土地.亲人高 洁1我的母亲在秋


散文|高洁:土地.亲人-昭通作家

高洁,昭通市作协会员。热爱阅读和文学,热爱自然和生活,永远凝望着遥远的星空。
土地.亲人
高 洁
1
我的母亲在秋天的一个早晨离开了人世,带着她失去土地的遗憾抑郁而终。
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农民。可是,母亲又不像农民。农民是要懂农业生产的,我母亲连最基本的插秧,栽菜,薅,刨,点种之类的农活,都不在行。宛然一个生在农村的大家闺秀。
我出生后就没有见过外公外婆。听母亲说,外公是个木匠,手艺在十里八乡很有名,所以家庭比较富裕。母亲在家是老大,又是闺女,长得漂亮,外公外婆视如掌上明珠,舍不得让她去干农活。长到17岁左右,母亲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了同村的父亲。据说当时的父亲又高又帅,能力强,人品好。最重要的是父亲有文化,还是吃公家饭的。爷爷和外公都是同村人,又是合得来的老朋友,大家都知根知底,两家孩子也是看着长大的。两个老朋友一合计,就把年轻帅气的父亲和美丽的母亲结为一对。父母的结合算是门当户对,父亲对外公外婆非常孝顺,结婚伊始,父母感情特别好。听母亲说那时候,父亲每天回家都会温柔地问问母亲:“小陈,我回来了,你今天累吗?”母亲每次回忆起那段温馨甜蜜的时光,脸上就透出红霞,那也是母亲最幸福的岁月吧。
父亲说,五十年代末期,自然灾害非常严重,全国都闹饥荒,饿死很多人。年幼的哥哥只能喝点稀粥,饿得黄皮寡瘦,差点就被饿死。父亲在城里上班,母亲一个人在农村要带孩子要到公社去种地。从小就体单力薄的母亲哪里吃得了这样的苦。身体又弱,干不了太重的活,挣的工分仅仅相当于一个半大孩子。瘦小的母亲纵使用全部力气,也如不得那些牛高马大的妇女。每到分工分时,母亲总会难过的哭一场。我看见母亲挑半斗箩粮食都挣得满脸通红,脸上出的汗湿得像洗过脸一样,挑一小点东西都要歇几回才到达目的地。母亲特别羡慕那些儿子多的人家,说他们家有再多的活都不愁。看到长得高大魁梧的男孩子,母亲就特别羡慕,夸人家母亲有福气。母亲饿了的时候,喜欢用红糖水泡饭吃,他说,糖水泡饭精神恢复得快。幸好家里随时都备有红糖,村里很多人家,连红糖也买不起,经常有人到我们家来借红糖,借盐,借茶。
知道母亲喜欢吃糖,工作以后,我每次回家都会买些红糖和冰糖给母亲。母亲总会说,别买了大侠别怕,家里还多得很。
母亲在合作社干活受人排挤。她想,好好干也只得最少的工分,何不就真的少干点,慢慢就养成怠工的脾气。再后来母亲养成了做任何事情都磨阳光的习惯。
2
在我印象里,母亲做事特别的慢。秋日阳光正好,母亲在阳台上捡豆子,一捡就是一整个下午。捡豆子无非就是把红豆里的瘪的和发霉的捡出来扔了,几斤豆子十多分钟就可以捡完的,母亲要捡一个下午。
一甑包谷饭母亲要蒸一下午。小时候,经常看母亲把土砂锅放在火上,舀上半锅水,把甑子放在锅里煨着水,准备蒸饭。那时烧的是明火,火力特别小,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才能把半锅水煨开。每次水都煨得翻滚,空甑子里直冒白气,母亲的包谷面还没有拌好。虽然拌包谷面非常简单,只要在干燥的包谷面里洒点水,搁五到十分钟,水浸透包谷面就可以和均匀,把少量疙瘩弄碎装进甑子里去蒸。但是太木人道,母亲每次和包谷面都要一个小时以上,每次都是空甑子蒸很久了,才把面慢吞吞地一勺一勺的装进甑子里去。蒸大约半小时,又要把包谷面倒在簸箩里,弄碎,再洒一次水,等水基本沁进面里,搅拌均匀,把少量面疙瘩擂碎,再装进甑子里去蒸。蒸了闻不到生包谷面的味道,就说明饭蒸熟了。这样的工序换做别人,一个小时就足够蒸好一甑饭,而我母亲,最少也要两个半小时到三个多小时。反正是中午饭后就开始蒸,一整个下午都只为蒸一甑包谷饭。
母亲慢是慢,但是蒸出来的包谷饭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最好吃的。嫂子医院里那些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同事,不顾一路的黄灰,一到周末就骑着她们的崭新女式凤凰单车来我家,专门来吃母亲蒸的包谷饭。她们来了会去揭开甑盖看,如果里面蒸的是米饭,就会要求母亲重新蒸包谷饭给她们吃。本来那种年代,用米饭招待客人是最高礼仪。淳朴的母亲,为了把客人招待好,只好把米饭倒出来,换蒸包谷饭。看着那些大姐姐边狼吞虎咽地吃,边夸味道好极了,母亲都会说:“喜欢吃就尽管来,别的没有,包谷饭随你们吃”。嫂子的同事美美地饱餐后,戴上她们的护士帽,骑上她们的凤凰单车鹤啸山谷地,沿着门前弯曲的小路,顺着黄灰漫天的马路,消失在黄昏里。看到那么多城里美女来我们家玩,邻居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,母亲把客人送出老远,看到别人羡慕的目光,脸上总是露出满足和自豪的微笑。
“慢工出细活”这句话一点也不假,母亲虽然慢,但是能吃上母亲蒸的包谷饭也算一大幸事。我的几个朋友去我家吃过一次母亲蒸的包谷饭,至今谈起来都还在流着口水夸那是他们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包谷饭。要是母亲还在世,可以开个“陈式包谷饭庄”专门卖包谷饭,也许可以成为百年老字号。我想,母亲在另一个世界应该过得更好,不用再那么辛苦地为一大家子蒸那么费力费时的包谷饭了。
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,我家因为人多,每人一亩三分地,加上自留地和宅基地,大概有十亩左右。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,母亲很高兴也很难过。高兴的是有了自己的土地,想吃啥就种啥,难过的是我们家除了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,其他全都是女孩,几姊妹又全都在上学,家里根本没有劳动力。母亲除了劳力欠,还是一个不怎么懂农事的人。家里家外,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父亲在操持。父亲除了要上班,还要管理和操持家里的农事,真的很辛苦。幸亏父亲上班是坐办公室,工作很清闲,不然怎么承受得了那么多繁重的劳动。
我们七姊妹除了大姐没有上过一天学,十四岁就进玻璃厂上班挣钱贴补家用,其他姊妹全部都在上学。大姐虽然不识字,却心灵手巧,村里很多人都请大姐帮他们裁剪衣服,织毛衣。我们几姊妹的衣服,裤子、鞋子等穿的,都是大姐用缝纫机给我们做的。从我记事起,我们家就有一台敦煌牌的缝纫机。除了母亲和二姐,我们个个都会踩缝纫机。我们很小时就趁空学踩缝纫机,刚开始不会踩,用力不均就会踩反,一踩反,机器反着转,针就会断,爸爸发现了就要骂死我们。可是大姐不会骂,总是耐心的反复教我们,几岁的我就学会了踩缝纫机。再后来我们都学会了裁剪短裤,包包,裤子之类的。我自己买花布做短裤,大人不要的外裤也被我改小了穿,有零碎布料时,我就会拿来缝沙包,做小布袋。我个子最小,大姐经常把做大人衣服剩的短节布给我拼接衣服,鞋子等。小朋友们看我经常都穿新衣新鞋,羡慕地说我像城里人。因为只有城里人的衣服才是用机器做的,农村人的衣服都是自己手工缝制的。而且城里人很少穿补疤衣服,农村人穿的衣服打了很多补丁也还在穿。我穿的不但很少有补丁,而且还经常换新。其他小伙伴都是要过年才有新衣服,新鞋子穿。而我,随时都在过年,这还得感谢我有个聪明能干的大姐。
我读一二年级时,学校就在家背后,老师是个漂亮的女教师,和我大姐是朋友,偶尔会来我家请大姐帮她缝纫东西,大姐也很乐意帮助别人,不管是邻居还是亲戚,只要人家有求,她就必应。大姐不识字,却会看裁剪衣服的图纸,我上完小学去看裁剪衣服的图纸都没有看懂。后来我才知道,大姐的裁缝手艺是城里一个当裁缝的亲戚教的。
母亲说后悔没有拿大姐去读书,如果大姐有机会上学,一定比我们都强。我也觉得要是大姐识字,一定更聪明能干。好在大姐的儿子天生读书学习就好,这也弥补了她没有得读书的遗憾。
大姐那时也只有十六七岁,却帮父母挑起家里的重担。父亲觉得愧对大姐,经常交代我们说:“大姐因为要帮助家里挣钱贴补家用,没有读过一天书,你们以后有出息了要对大姐多加照顾,别忘本”。我们都会告诉父亲,我们不会忘了大姐的好,等我们长大了也给大姐买吃的和穿的。如今,大姐也已经当了外婆和奶奶,呆在家带孙子,我好像还没有给大姐买过像样的穿的,今年过年记得给大姐买几件像样的穿的吧。
父亲下班去地里干活总要换上专门干粗活穿的裤子。那裤子的臀部和膝盖都打了圆形的补丁,那补丁是父亲自己打的,邻居都夸父亲有本事,打得出这么圆的补丁,据说那补丁越圆缝补水平越高。
除了大姐,我们几姊妹全部都在上学,家里的土地,靠母亲一个人是没有能力耕种的。父亲每天下班回家把单车一放就到地里干活,或挖地,或栽菜,或浇水,样样都干的很出色血战太行山。每个周末城里的孩子是休息,而我们农村孩子却是最辛苦的时候。我们家的农活全都放在周末做。点洋芋呀,种包谷,插秧我是推推棒,收割等等农活,都是等周末几姊妹放假回家,爸爸也不上班,就带领全家人,请上一些关系好的亲戚和邻居帮忙,按节气把该种的包谷洋芋种上,该插的秧插上,剩下的零碎活就由母亲一个人打理。
最快乐的是秋收以后,农活少了很多。我有更多时间和父亲住在城里。父亲当时的单位在北门轻工局,分得有一个套间,比较宽敞。晚饭后,如果还有多余时间,父亲就会用面粉,加点白糖和盐,再放一点葱花,调成糊状,倒进抹了油的铁锅里烙,烙熟了就取出来吃。父亲说,三姐在学校读书很艰苦,烙点粑粑送去给三姐吃。三姐读书的师范学校离父亲单位只有一公里左右,我还不认路,只能屁颠屁颠跟在父亲背后去找三姐。三姐在学校吃完晚饭,一般都会在操场上打球,有时去洗衣服或打水。我和父亲直接去三姐的宿舍找她,有时我们还在门外就有舍友说:“高兴兰,你爸爸和妹妹来找你了”。三姐每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一定是最幸福最快乐的,我们把粑粑给三姐,三姐边吃边说好吃,还会分给舍友吃。父亲看着三姐吃我们送去的粑粑,笑眯眯地说:“喜欢吃,下次再给你送来”。我现在做了母亲,回想起那种时刻,该是父母儿女最幸福的时刻吧。平常父亲很少陪我们,也很少带我们玩,不是他不重视我们,实在是事情太多,时间精力分不过来。我们呆到三姐要上晚自习,爸爸就带我上街去玩。
父亲带我从城中心的西街闲逛到陡街马剑琴,陡街有好多卖小吃的。爸爸就会花几毛钱买一包卤牛肉给我吃,那卤牛肉的味道好级了,又香又辣,一会儿就被我吃个精光。父亲问我还要不要,我本来还想要,想到价格太贵了就说不要了。其实,我也看到父亲在咽口水,他可能舍不得吃,尝了一点就全给我了。父亲有时也会带我和四姐去清官亭玩,清官亭没有现在这么漂亮,但是,也是城里唯一的一个公园,父亲会花一些钱给我们照相,大概是几分钱拍一张,我只拍一张就不敢再拍,我怕父亲花太多钱。可是,四姐不管三七二十一拍了一张又一张。我骂四姐不体谅父亲,拍太多照片会伤爸爸的钱。为这个事情,四姐还和我吵了一架。如今,我的孩子不管买什么,只买一样就不再多买,难道是受我潜移默化的影响?父亲有时也会带我去东门的工人影剧院看电影,电影票大概就两毛钱一张,那些精彩感人的故事,为我后来爱上文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从周一到周六,白天都是母亲一个人在家。放学时,我们回到家就会帮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,挑水,洗菜喂猪,喂鸡等等。有几年我们家还喂过一头大水牛,弟弟放学就拉牛出去饮水或吃草。水牛一不高兴就会用它弯成半圆的大角来顶人,我不仅怕它还恨它念亲恩简谱。弟弟天天拉水牛出去放,从田埂上过,偶尔水牛会去啃人家的秧苗,害得人家追到家里来骂弟弟,要叫父母赔他家的损失。为此,弟弟没有少挨骂挨打。最可恨的是,弟弟放牛时骑在牛背上玩,被牛使性子甩下来,把手臂都摔骨折了,父母可能是没有钱或者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,没有带弟弟去看医生。后来弟弟那只手臂没有完全恢复好,长得有点变形。我心疼老实的弟弟,对水牛心生厌恶到了恨的地步,巴不得它早死。当然这个想法是不能告诉父母的,因为那头水牛是我们家的劳动力,也是我们家最管钱的东西。水牛见到同伴就挣脱缰绳尥起蹶子疯跑,每当这时,我就想把它一棍打死。因为那种跑很容易踩到或者撞到路边的小孩,听说曾经有小孩被尥蹶子的水牛踩死。我厌恨爸爸为什么买这种性情暴虐又好斗的水牛来喂,就是喂一头性情温顺一点的黄牛也比这个强。大人们说水牛的价格比黄牛便宜得多,力气也大,黄牛又贵力气又小。
妈妈说怀我时梦到一头水牛闷着头冲过来顶她,本以为怀的是个儿子,结果生了我这样一个牛气冲天千千吻,有男孩子性格的姑娘。我的性情有点像家里那头水牛,爱发脾气,爱顶撞人,倔得天不怕地不怕的。如果把牛脾气惹上来,什么事都敢干。妈妈拿我没有办法,叫哥哥姐姐少惹我,更把我惯成现在这种牛德行。不过,要感谢我的父母和兄弟姊妹,没有他们的容忍和将就,就没有今天这样坚强,自信胆大的我。
3
八十年代中期,哥哥高中毕业考取卫校,卫校毕业当了医生。
几年后,三姐初中毕业考取师范,读完三年师范,毕业后直接分配去当了教师。我记得三姐第一个月领到比哥哥高的工资,哥哥说:“顶着鸡蛋壳就领工资,工资还比我高。”大概是觉得三姐还是个孩子,就已经工作了。三姐从小读书就是学霸,从农村小学考到市一中,成绩一直名列前茅。初中毕业又轻轻松松考取地区师范,师范毕业就直接分配工作了。陈艳茜三姐没有降过级,也没有复读过,所以18岁不到就工作了。农村的孩子为了早点找个工作,明明是学霸,读了高中就能考取大学。可是,读高中再读大学还得五六年,家里孩子多,经济收入又少,根本无法供他们读高中和大学,只好选择初中毕业就考中专或师范,毕业就可以领工资。这也是那代学霸最遗憾的事情。
哥哥姐姐工作后很少回家,家里的劳动力更少了。有哥哥姐姐的帮称,家的经济负担轻了很多。爸爸卖了水牛,门前那块大田也改种旱地,水牛对我造成的恐惧终于结束了。我们家把一些种不过来的地给了别人种,繁重的家务活稍微少了些。可是,农民的负担仍然很重,种出来的粮食大部分交给了国家,喂出来的肥猪也上交给了公家。自己仍然过着艰苦贫乏的生活。
八十年代末,爸爸评上了经济师中级职称,工龄满三十年,按照当时的政策,妻子和没有满十八岁的孩子都可以转成城市户口(也叫居民户口)。那时的城市户口除了每月有供应粮,最重要的是初中毕业可以考技校,高中毕业可以报考工人或者干部。爸爸考虑到母亲已经老了,除了多一些供应粮,又不需要找工作,所以决定把母亲的户口仍然留在农村。可是,母亲知道这件事后,闹着也要把户口转成城市户口。母亲说:“你们全部都转成居民,就留我一个人在农村,以后你们都不要我了怎么办?我也要转成居民,也要吃供应粮”。迫于母亲的胡搅蛮缠,爸爸只好把全家人的户口转成了城市户口。从此,我们全家人都成了有供应粮的“城里人”,每个月都拿着供应的粮票去粮食局买面条、米和面粉。这些粮食在农村人眼里就是细粮,农村人很难得吃到这些细粮,能吃上细粮的只有城市居民。所以,城市居民似乎都有高人一等的傲气。农民种的粮食,喂的猪上交国家后就所剩无几。别说吃细粮,就是吃包谷、洋芋之类的粗粮也难以果腹,一年更难得吃上几回肉。而城里人有米有面还有肉票可以买肉,使得城里人比农村人有优越感。他们吃着农民种的粮食,吃着农民喂的猪肉,孩子长大后不管是大学毕业,还是初、高中毕业,好歹都能找到工作。而农民吃不到自己种出来的粮食,舍不得吃自己喂的猪肉,吃了就不够交公家的任务。农民的孩子除了当兵,考取中专或大学,几乎没有找到工作的可能。
居民不种地,不养猪,国家却给予定期定量的供应。农民种地喂猪却享受不到自己的劳动果实。这种不公平的分配大概就是那个时期因为物质匮乏才导致的。
粘了父亲的光,我们全家人从种地的农民转成了城市居民。每月爸爸都会用自行车到粮食局买一家人的米呀,面粉呀,面条呀。我们吃着城市居民的供应粮,还种着一亩三分地。这让那些农村亲戚和邻居们羡慕嫉妒的很。说我们家的粮食吃不完用不尽,说我们家不劳动也有吃,有穿。当然,我们也会把供应粮分给农村亲戚们吃,对于农村亲戚来说,能吃上面条都算打牙祭了,别说还能用供应的面粉做馒头包子了。那时大家的生活都非常艰苦,吃的,穿的,用的都很欠缺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,再富裕的人也富裕不到哪里去,城市农村都一样贫穷。
九十年代,修渔洞水库时,水库周围的几家村民被分配到我老家安置。村里户口已经转到城里,或有正式工作的人的土地就要退出来。我们家留在老家的土地全部被清退出去,母亲成了没有土地的农村人。这是母亲转成居民户口以后,觉得最值不得的事情。我们安慰母亲说,虽然现在农民比居民政策好,但是,我们当居民时过的好日子,他们没有过到,这样平衡下来不就扯平了。可是,母亲还是为此事一直失落到死。
父亲去世后杰娜小说吧,失去土地,又失去顶梁柱的母亲莫名地生了重病。在哥哥嫂子的精心照料下医了近一年莫言重生,仍然不见好转。我建议哥哥送母亲去昆明大医院看看,免得拖出问题来大家都遗憾。母亲却不答应去住医院,她说:“我自己的病我知道,是心病,再好的医院也医不好,除非村上把我的地还回来”。
哥哥听取了我的建议,把母亲送到昆华医院,找熟人帮忙住了进去。住了一个星期,做了各项检查后,医生说母亲病得很严重,整个肺是黑的,还奇怪这么严重的病怎么还好好活着?从外表居然看不出是个生重病的人。医生建议穿刺割点肺来检查是不是恶性的。母亲听了坚决不准做任何手术,马上要求出院回家,还说医生输的液不如哥哥开的药有效。医生也说,没有医的必要了,回去慢慢养吧。哥哥只好把母亲带回了家。其实母亲是怕自己的病会拖垮我们几姊妹,她说自己老都老了,活一天算一天,不能把孩子们的钱拿去医病,孩子们还要生活。
回到家的母亲,病居然不治而愈了。听农村的三姨说她们村满六十岁的人就可以领养老补贴。母亲听到这样的消息唉声叹气地说:“我如果在农村也可以领老年补贴了,在城里工不工农不农的,按城里的政策说我的孩子有工作能养我,按农村的政策说我没有土地不合领”。我和哥哥商量,要不给母亲单独开一个账户,我每月存一百多元钱上去,就说是政府发给她的老年补贴。我和哥哥说悄悄话时,母亲看表情都猜到是什么意思。当我告诉母亲,她的老年补贴我们已经去找相关部门办理了,很快就能办下来,下个月就可以领取了。母亲说:“你别骗我了,那是你发的,政府家的哪有这么容易就办下来。我拿户口册去问过了,人家一查就说女儿有工作,女婿是烟厂的,养个老人还养不起?可是,我怎么可能去靠女儿女婿养活?我自己有点领的,不管多少,用的自在点”。母亲说得也有道理,我还是按母亲的要求去试试吧。
经母亲这么一说,我才想起来,我的户口还在母亲的户口本上,害得母亲办不到老年补贴。于是,我就去派出所把我的户口分到自己门牌上。然后拿着母亲的老年补贴申请表找居委会的领导签字盖章。听说居委会那个领导特别死板,我怕去了办不成,专门把相关的政策和文件找来读熟,预防到时候被他蒙。
找到了居委会的领导,他问我和母亲是什么关系?我说是我大妈,我是她侄女。他说,侄女谁来管这种事?我说,你别管我和她是什么关系,你只要按文件签字给我就行。他说:“签给你也没有用,上一级部门也不会签给你的”。我说:“你只管签给我就是,上级部门签不签,那是我的事”。他看拗不过我,就板着脸签字给我。拿着居委会签的字,我到了上级部门,听说是民政所管这事,我就直接去民政所找所长,所长爱理不理理地说,这事不是我管,要找某某领导签。我一听,他说的某某恰好我认识,于是我找到某某,把情况向她说明,某某领导说,你这是合乎政策的,我签给你吧。我把最难弄的字签完,剩下的就交给哥哥去办理。大概是第二个月,母亲真的领到了她的老年补贴。好像也就六十多元钱,可是母亲依然很高兴,觉得自己老有所依,有了安全感和归宿感,心情好了很多。
哥哥和弟弟家相隔不到一公里,母亲多数在哥哥家生活,少数时候在弟弟家住。母亲离开老家,住在城里,没有老朋友,城里的左邻右舍一般都不来往,母亲也没有什么爱好兴趣。晚年的母亲对土地的眷念越来越重,哥哥家住的小区在二环路上,母亲看路旁有一些空地,就买了个锄头,卷起裤腿,一锄头一锄头地开垦出来,然后买来菜籽、豆子、包谷种上,又买些肥料撒上,春种秋收,母亲终于找到了喜欢干的事,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。
母亲的地就在哥哥家小区对面,每次母亲扛着锄头出门,哥哥嫂子都很担心,怕她过马路时不注意来来往往的车辆,总是叫母亲别去种了,那是开发商买了的,人家随时都会来推平了修房子的。母亲说朱琦郁,种得一天算一天,闲在家里无所事事会憋死的。
母亲把她开垦的巴掌大的土地侍弄得非常好,有一小块石头都要捡了丢掉薛方全。劳作工具一应倶有,母亲住的卧室是哥哥家新装修的木地板。母亲把锄头、撮箕之类的农具也放在卧室里。好在哥哥和嫂子都是从农村出来的,又是有家教涵养的人,否则漂漂亮亮的家里放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,会是怎样的让人反感。母亲每天早出晚归,干累了回去大碗大碗的吃饭,对于母亲来说,这才叫生活。
母亲的地里白菜绿得爱人,豆子结的挨挨挤挤,就叫我们去分享她的劳动果实,看着我们拿走菜,她高兴得像个孩子。我家住的小区离母亲的“地”只有半公里左右末日尸皇,可是,我只有一次路过那里,顺便帮母亲拔了几棵菜。虽然我们几姊妹都住在城里,可是,各忙各的事情,没有多少时间去陪母亲。母亲的精力全部放在那片“地里”,整天在她的地里挖挖刨刨的,看着疯长的白菜,巴不得我们去她的“地里”摘菜。我们都没有时间去,她就把菜分给过路的人。管它种出来吃不吃得完,只要有地种,母亲就是充实和快乐的。她在自己的地里忙着,忘记了病痛,忘记了累。也许对她来说,这样的累是一种幸福和踏实。
后来,二环路扩修绿化带,母亲的“土地”真的被挖机推平修房子。母亲去跟人家理论,说这是她的地,开挖机的人请她走远点,别在那里胡闹。母亲曾经想找相关部门把她那点地留下,至少等她的庄稼收了再说。可是,这怎么可能,对于母亲的这种要求,我们实在无能为力。母亲因为此事难过得睡不着觉,气得长吁短叹,自言自语的。此后,母亲旧病复发,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。在母亲临走的前几天,哥哥一家要出远门,交代我过去陪陪母亲,哥哥说母亲现在随时有可能晕倒,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才行。那几天我放学就直接到哥哥家,买菜做饭陪母亲吃,母亲饭量大减,只勉强吃了一点点,再没有种地时吃的那么香。
一天早上,母亲去上厕所,哥哥去厨房给她煮鸡蛋,很久都不见母亲出来。哥哥打开卫生间的门,看见母亲已经倒在地上。哥哥赶紧打112,医生来了做了各种抢救都无力回天,母亲就这样走了。看着瘦得皮包骨的母亲,静静躺在床上,我的心酸的发痛。母亲一辈子小心谨慎,任劳任怨把我们几姊妹拉扯大,从来没有好好享受过生活狐火锦卫门。儿女给她的零用钱全部攒着,买给她的新衣服也放在衣柜里不舍得穿。她总说:“你们小时候我没有本事照顾好你们,让你几姊妹受了太多苦,你们大了,我也不好意思享你们的福”。其实,母亲不是不想陪伴和照顾我们谢云汉,母亲要忙操持一大家人的衣食。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,我的母亲也一样。只是年少时,不懂母亲,总怪母亲和我们不亲,我们也不喜欢亲近母亲。现在想来,连子女都不亲近的母亲,是多么的孤独,尤其是父亲不在以后,凡事都依靠惯了父亲,母亲的心没有依靠没有归宿,她是如何的惶恐?我们做子女的忙自己的工作和孩子,很少和母亲好好说说话,听听母亲的孤独和愿望。母亲只能孤独地寻找自己的慰藉,种地是母亲唯一的技能,只有把时间打发在种地上,母亲才能活下去。土地没有了,母亲也就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。
母亲活在土地上,也死在土地上。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失去土地等于失去了命根子,从精神到肉体都是空虚的。没有了土地就没有希望,一个虚空的灵魂,怎耐得住城市的喧嚣,活着也没有了意义,这也许就是母亲再也支撑不下去的原因。
爸爸三十年以上工龄和经济师职称,按政策可以照顾一个孩子去工作。四姐就是粘了这个政策的光直接去一个工厂当了会计。弟弟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技校的建筑专业,毕业后分在建筑公司工作。只是,四姐和弟弟在下岗大潮的冲击下都下岗了。在四姐下岗前,她们家做生意还算红火,自己在城中心买地修了一小栋自建房。弟弟也只花了两万元左右就买了一套80多平米的单位福利房。虽然奔波,但是衣,食,住,行都没有问题。在城里只要有房子住,就不算坏。四姐下岗后通过努力日子还算过得去,孩子大学毕业成为一名高中教师。弟弟下岗后靠一辆货车拉货,在老家修了两层砖房。现在的农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家家都修了砖房,房子装修得漂漂亮亮,日子过得不比城里差。
4
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,大姐家的土地和自建房全部被政府规划征收,政府赔付了几十万,农村户口也转成了居民户口。种了大半辈子地的大姐一下子变成了城市人,没有了地没有了房。大姐一家拿着政府补贴的租房补贴搬离了故土和家,暂居在离自己村子几公里的外乡,等待政府修好返迁房就可以搬回去住。干了几十年泥水匠的大姐夫,像个退休工人一样有空就去打牌玩,偶尔会去打一点点零工。问他为何过得这么潇洒,他说自己命好,晚年有补偿款养老。
我隐隐担心,晚年才失去土地和家园的大姐一家,会不会像母亲一样,越老越想自己的故土,想自己老家?
二姐家住城边上,很快也要被政府拆迁了。二姐的大儿子在成都安家,二女儿大学毕业也在昆明买房成了家。二姐家还有几亩地,可是他们两口子不愿种地,都在城里打工,他们说种地不划算,打工收入高得多。
至于有稳定工作的我们,年岁越大,越想念童年时光。在农村长大的孩子,都是大自然的宠儿。我们的游戏场是广阔的田野和乡村。我们沐浴过最多的阳光雨露,田野给了练就我们健康的体魄,让我们在陌生的城市里能轻松自如地打拼。我的孩子出生在城里,长在城里,没有广阔的田野和乡村让他撒野,孩子的童年黯然失色。我也曾想过假期就带孩子去农村居住,让孩子感受自然,经受锤炼。可是,这也只是想想,就一个孩子,大家都在学这学那许爱周,我的孩子也不敢怠慢,假期要上兴趣班,没有时间去乡下住。孩子一直在城市生活,少了一片土地,就少了吃苦耐劳的精神,也少了动手动脑的锻炼,少了大群孩子疯玩的机会,孩子的成长少了太多的乐趣。
小时候,老家有清澈的小溪和小河,田野里,池塘边到处都有鱼虾,随便拿一只撮箕就可以弄半桶鱼。一个水塘,一块泥巴就够我们玩一天。滚铁环,打角板,拿子儿,修中,打沙包,跳拱背等等游戏玩得汗流浃背,这些玩不够的游戏,练就我们健康的体魄。在我的印象里,二十五岁之前,我没有生过病,也没有吃过药。这还得感谢童年生在农村,长在农村。
在农村,每家孩子都有四五个,甚至七八个。父母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管孩子,都是大孩子带弟弟妹妹。我从读书到工作,都是三姐,四姐陪我长大。零花钱都是哥哥和姐姐们给的,爸爸也会在过年时给我们压岁钱。因为我是小妹妹,哥哥姐姐都更宠我。三姐的一个初中同学降级到我们班和我一起读初中。偶然说起三姐,她惊讶地说:“她是你姐?你姐是我们的班长,学习可好了。我经常带米饭和肉分她吃,请她帮我做作业。你看上去像个城里人,怎么会是她的妹妹?”我说:“就是因为姐姐们把苦吃了,把甜留给了我”。后来,三姐的这个同学对我很关照,我也把她当姐姐。
其实,之所以我看起来不像农村人,是因为我读初中时,学校离爸爸的单位比老家近得多,多数时候都和爸爸住在城里。看来,那时候,居住环境对人的精气神有很大的影响,居住在农村和城市从外表就能看出来。
但是,现在不同了,仅从外表已经分不出是住在农村还是城市了。因为农村的住房和城里一样都是钢筋水泥房,屋内装修也和城里一样有卫生间,天天都可以洗澡。有些农村的住房,比城里的还豪华。这都是因为国家政策好,农村和城市的差距才越来越小。政府给了农村非常优惠的政策,能当个农村人是件幸福的事情,许多城里人还想回去当农村人呢。城乡差别前所未有的小,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富足,社会和谐安定,人们的幸福感越来越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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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十年代末,爸爸在单位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套房。房子在南门,我们要从东门搬家到南门。那时除了马车,汽车都很少。父亲借来一辆手推车拉蜂窝煤,煤不多,但是车很重。父亲让我掌着车夹杆,他在后面推。路上遇到一个初中毕业就顶替到粮食局工作的男同学,看见我拉手推车,斜视了一眼,仰头高傲地从我们身边走过,仿佛我在干什么丢脸的事情。为此,我恨透了那个人,也恨父亲。一个十多岁正是叛逆期的女孩,拿去拉手推车,还被同学看不起。我把这事跟一个在家是独女的朋友说。朋友劝道:“这就是你家男孩少的坏处,紧急时只得把女孩当男孩用。我们家体力活都是我哥哥他们做。”难怪父母一直都遗憾男孩太少,我们还因为父母重男轻女而责怪他们,经过这件事,我才理解父母的想法。听说那个鄙视我的男同学,早就下岗到处打零工。要是现在再遇到他,我会把当年的事像说笑话一样告诉他,不知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。世事万千变化,自己学到真本事才会立于不败之地,国家的政策再好,如果没有文化,没有技术任何时候吃亏的都是自己。
88年,在城里能住楼房是很奢侈的事。我们搬进宽敞的新房里,我有了自己单独的卧室,卧室外有一个临街的阳台,阳台下是宽阔的南大街,那时这条街是昭通城扩修得最早最宽的街。十字路口的街道,只有我家住这个角修起房子,其他三个角都还是空地。这里曾经是昭通城最肥沃的土地,是昭通城里人的南菜园。刚搬来那几年人烟稀少,路上偶尔才会有马车或少量的汽车经过。那时街上跑的汽车也只有小巧的奥拓车,这种车当时售价两万多,只有烟厂那些高收入的人才买得起。
渐渐地,我家对面的三个角都修起了高楼,周围也陆续耸起了许多小区,烟厂小区往南延伸,稻田变成了高楼,蛙声不见了,晚上入耳的是汽车声和人的嘈杂声。
二十多年过去了,昭通城一直往南,往北延伸,耐克官网整个城扩大了三四倍,南大街变成了城中心,我家的老房子成了最落后的楼房。以往宽阔的街道也变得狭窄无比,街上车水马龙,汽车多得走不动5dplay,随时都堵起。街上跑满了各种牌子的车,车子的价位从几万到千万,许多人家每人有一辆车,汽车像单车一样普及。
现在如果要搬家,只需一个电话搬家公司就上门来帮你搬。再不会像以前,让一个女孩去拉手推车。再不济,我就开着自己的车去拉,力气活已经不是问题水原有纱。相比那时,我们的生活方便得多了。
离开老家二十多年,老家的土坯房没有人居住和管理,斑驳破损得严重。农村亲戚们家家修了几层楼的砖房,偶尔回老家,亲戚们会自豪地说:“叫你们去城里嘛,现在农村政策好了,种地不但不交供应粮,政府还给补贴。几十万元就可以修一栋几层楼房,随你去住。你们在城里几十万只买一套房,还住的老高老高的,一片瓦都不是自己的”。看到农村亲戚过得自信富足,真为他们高兴。
我居住的小区人车分离,车库在负一楼,花园层没有汽车。干净,漂亮的花园就是住户的休闲娱乐场所。这种人车分离的设计比上一代人车不分离的小区科学,安全,舒适多了。人们的衣,食,住,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吃,穿,住都不再是问题。
城里的日子虽然富足,方便。但还是很怀念故土李江雁,怀念曾经的旧时光。离开老家越久,越想念那片故土,想念陪我长大的亲人,更想念我的母亲。很想有机会回到老家去,择一块地,修一栋小楼,住在阳光里,住在蛙声里,住在童年的笑声里。


昭通作家
第91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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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平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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