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|曾焱:流年(外一篇)-昭通作家 曾焱,现供职于昭通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,有作品在《昭通文学》等刊物发表。流年(外一篇)曾 焱在书房
散文|曾焱:流年(外一篇)-昭通作家
曾焱,现供职于昭通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,有作品在《昭通文学》等刊物发表。
流年(外一篇)
曾 焱
在书房里翻书时,发现在书里夹着两张名明片。拿起来一看,一张是1996年元旦的,另一张是2014年7月的,是小娅送的,两张名信片上都有一首小诗。
猛一看到,恍如隔世。1996年的那个元旦,我和胖子新婚的第一个节日。那天北风呼啸,牛角湾的新房里炉火烧得旺旺的吴栓牢,黄昏时分接到小娅亲自送到手里的明信片,读着上面温暖的诗句,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,清澈的眼神,热切的目光,匆匆的脚步焖大虾,还有回眸时的话:亲爱的焱焱,我们要相亲相爱一辈子,不要忘记哈。我追着她匆忙的脚步,看着她顶着北风骑着摩托又回眸一笑,看到我挥舞的双手和我说的话:记得的,一辈子。那是22年前,年轻到对一辈子这个词没有概念,既遥远又辽阔。尽管如此,又觉得必须用一辈子这个词才能表达我们的情感。热气腾腾的家,热气腾腾的人,还有热气腾腾的情感。不觉一晃已是二十多年,算小半辈子了吧。
2014年的夏天,收到小娅从鼓浪屿寄来的名信片,上面写着:哪怕下辈子/我们都忘不了自己是/女人/把精致装在世界/ 这一角寄给你/ 告诉你,亲爱的焱焱/我在海边,让我放纵地想你。
现在是2018年的6月,两张相隔18年的名信片共同呆在一本书里,怎么会放在一起时间久远已经想不起来了。它们不知道它们之间相隔那么多年,所以那么的若无其事,丝毫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。它们静静地,任我感慨万千也自巍然不动。只有小娅包公断悬案,也只有她,在这样的时代一直用这种原始缓慢的方式来表达我们的这种情分,诠释我们之间的一辈子。
两张薄薄的明信片,承载了18年的岁月,白了多少人的头,经历了多少爱恨情仇,生离死别.....而它沉默不语,都是别人的喜和痛。二十多年后的小娅,岁月没能掠夺她太多的东西,边走边写,对生活好奇而热情,用她的话说是永远长不大的梦娃娃,所以无论隔多少年都还能洋溢放肆地表达感情。初心不改,笔耕不辍,积极跃动,诗永远都是她生活的氧气。
而我借着工作忙的借口,不知多长时间没有动笔了。懒和不自律是其中原因,重要的是爱得不够深厚。就在这悠悠岁月里老了,好多的事慢慢地就不能做了,也不想做了。以前如火如荼的变得云淡风轻了,让人不屑一顾的也懂了个中缘由,逞强好胜的回头也不过如此.....谅解了生活的无可奈何,也不再苛求岁月。想写时写写,不想写时休息。想起以前因为个子矮,都是高跟鞋,每天风风火火,也没什么不适,现在只能敬而远之。年轻时喜欢深色的衣服,年纪大了,相反喜欢上了颜色鲜艳的,让自己的心情斑斓些,忽视岁月的蛮不讲理。老人们老了,我也人到中年,“流年催素发,不觉映华簪”。以前在乎的不在乎了,以前藐视的现在重视了......失去些,得到些,悲喜交加,不说也罢。
在这个五彩缤纷的年代,我和时代格格不入刘泉铨,一点也不默契,感觉惶恐而不安。新鲜的资讯太多,让人应接不暇,你方唱罢我登场,人们已经习惯通过短信,微信甚至转帐等现代手段来表达感情,见面文字成了很奢侈的东西。突然看到两张名信片上炽热的诗句,这么有温度和人情,怎不让人感慨。就这么被岁月拖着,一晃就是半世,粗砺的人生如薄薄的刀锋,锐利地划过每一个人,只是每个人的伤口不一样.有的在外流着触目惊心的血,让人惨不忍睹,有的伤在内里,一层又一层,新伤盖着旧伤,直杀心脏;有的故作镇静,选择若无其事;有的歇斯底里,痛哭流涕......遗忘也好,铭记也罢,又能怎样呢?慢慢疼过以后,让人产生一种错觉,以为麻木就会让人习惯,可是当它像风一阵又一阵袭击你时,还是很疼。就鼓励自己做一颗种子,不管生活怎样都不能埋了我。还好生活处处惊喜,跋涉中芬芳不断,就如突然发现的这两张明信片,它们不言不语见证我们的年少轻狂和中年疲惫及年老无助.....它们什么都没变,而人却敌不过这似水流年。
很多的心灵鸡汤,让人眼花缭乱,一个花字一个乱字就让人失去了期许。物与稀为贵,不稀也就不贵了,一阵风吹过就吹过了,而我在这个花样年代,只想安静地为这两张名信片感动,流年里的温暖抚摸我中年的岁月,它们躺在我的手心里,散发着朴素的光芒。有人在唱着青春的歌,有人在流着苦涩的泪,草在结它的种子,风在摇它的叶子.......我和它们相互注视着,都沉默不语。
不知什么时候告别
一个寒风凛冽的晚上阿达斯特拉,回昭过春节的几个同学在我家聊天喝茶,接到磊的电话,消失了好多年,突然就天外飞仙似的来昭了。
我站在小区的院子里等着他的到来,很冷。北风呼呼地吹着,我裹紧衣服,跺着脚,呵着热气,
兰雨霖想象着十几年未见的磊变成了什么模样?寒风中走来一个羸弱的中年男子,我一眼就认出了他,欢呼雀跃地向他跑去。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圆脸变尖了,叽里咕噜的黑眼珠架上了眼镜,坐在暖暖的屋子里,同学们感慨岁月如刀,割了一刀又一刀,除了唏嘘,还是唏嘘。
磊是母亲的学生,和我同届。他在二班,我在一班。我们都住在云兴街,从小一起长大的。磊非常聪明,但是他的聪明和调皮是成正比的,那种捣蛋常常出其不意,很让母亲费神。他淘气出格时,母亲会在放学后把他带到我家单独教育宝拉巴顿。批评他时,因为家里太窄,避无可避,我就边做作业边听。小孩子不懂事都是一幅幸灾乐祸的表情,为了报复,只要母亲不注意,他就会朝我做各种鬼脸和吐舌头,然后我也毫不示弱应战。我看见他常常低着头,但却是满不在乎的神情,一点都没有错了的表情和态度,所以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皮孩子。一次考试不理想,磊竟然离家出走,把母亲和他的家人急得崩。直到现在我都有印象,在云兴街,辕门口好多人边找边喊的情景,简直是石破天惊。
虽然磊常常弄些调皮捣蛋的事,让母亲很是伤神。但磊学习不错,尤其作文甚好,父母随时会开小灶。现在想起来,越是调皮的,学习不好的,家庭条件差的,母亲关注的就越多,花费的心思就越多,在我家呆的时间就越长。几个常在我家做作业、吃饭的学生,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。除了带回家里,妈妈还常常带着我去家访,好多学生我都知道。这也是母亲教过的学生聚会时,我随时被特邀参加的原因。
母亲对学生的无私付出,在小时候我和弟弟经常抱怨。那时大家都很贫困,我和弟弟都馋得不行。我们家罐头,麦乳精之类的东西,学生吃的比我们还多。有些春节由于各种原因不能回昭过节的学生,只要母亲知道,都会想法带点自己炒的花生和瓜子。在异乡,接到老师的礼物,不知是怎样的温暖。所以好多学生都称呼母亲颜妈妈。磊和母亲感情特别深厚,一直都喊颜妈妈,顺理成章我就成了他妹妹。毕业后,各奔东西,过得兵荒马乱的,慢慢就散了,散的久了,在念念不忘中渐渐的淡了。但淡不是遗忘,寒夜的重逢,故人归来,一切依旧。热气腾腾的火边蔡昮佑,就着热气腾腾的茶,磊非常郑重对我说:妹妹,以后我要苦很多钱给你用,好好照顾你。昭通人说妹妹时四声念成轻声,莫名的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和宠溺。这就是我和磊十多年未见面,他给我的承诺,很有磊氏风格。人到中年早以炼得刀枪不入了,听到这话,眼角会湿心会酸。我明白他是实心实意的,是哥哥对妹妹的关心。我说,你管好你自己,胖子会照顾我的,希望你以后不要玩消失就行。磊哥说不会了,家乡就是他的大本营。
以后的日子里,磊一直在外奔波,偶尔回昭。只要一回来,要么去父母那里陪他们在家里吃顿饭,要么召集同学陪母亲吃顿饭,偶尔我也会跟着蹭两顿。吃饭时,磊都会坐在母亲旁,点菜时会贴心交代颜妈妈的一些忌口,吃饭时给母亲夹菜盛汤。每次吃完饭,磊都会牵着母亲的胳膊,小心走着,生怕老人跌倒,让我每次都很惭愧,开玩笑对他说,你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情何以堪?磊都会说:我父母都不在了,颜妈妈就是我母亲,你们天天守着,我难得来尽尽孝心。母亲从小对我们很严格,期望很高,慈爱中更多的是威严,我们和母亲鲜有亲近的动作。看着磊细心地牵着母亲,母亲满脸欣慰,灯光下照着母子幸福的脸,其乐融融,母慈子孝,让人温软。有这样一个贴心的哥哥,心里有种平静的温暧。
一次我和父母到昆明办事,在那个熙熙攘攘的城市里感觉无所适从。磊每天清早七点来酒店接我们,然后开着车满昆明跑。酒店离他家不近,意味着他不知要几点起床,并且头一天就要把我们要去的地方打听清楚。我们办事时,磊就在车里等着。昆明那个地方车满人满,停车的地方很难找到,但每当我们临要办完事时,提前打电话给磊,每次一出门,便看到磊的车在门口赵丹军。我和父母这儿一趟那儿一趟,弄得身体疲惫不堪,心里头人仰马翻。但是因为有磊,我们有了一份笃定,让我和父母在那个陌生热闹的他乡妥妥地感到安稳和踏实,不至于那么忙乱和无助。磊话很少,只是爱憨憨地带着诚恳地笑将军媚,平常都感觉他隐藏起来了官场迷情,关键时候就会出现。那次有了磊,一切都有条不紊办理着,为此他丢下了所有事情,陪着我们整整跑了三天。
母亲的七十岁生日是在昆明过的,发起人是磊。他私下给我说这两年看母亲身体渐弱火力银电s,组织同学聚会给母亲过个生日,让老人高兴一下。还特邀了我,因各种琐事缠身没能陪母亲到昆,母亲提前上了昆明,就住在磊家里。在他家里的那几天,磊就每天陪着母亲,一下去看望老人,一下又找找同学......至始至终,都是磊一只手提着礼物,一只手拉着母亲穿梭在那个离昭通很近但却疏远的城市。想着母亲被搀扶着的踏实与幸福,内心的柔软漫延得全身都是。
去年春节前夕,大姑子小娅在昆明买了公寓,搭磊的车带着婆婆去住一段时间,从昭带去的东西堪比搬家。磊到区二中把所有的东西帮着搬上车,送她们到昆明后曹永康,又把所有的东西搬进家后才疲惫不堪地离开。小娅说磊话少人好,让人温暖。同学朋友大多的聚会都是磊张罗组织,是最热心和积极的,虽然沉默寡言,但腼腆的脸上始终微笑着,对每个人都很周到。
2017年还沉浸在国庆长假的慵懒中,接到丽从北京打来的电话,她看了磊发给她的一张片子,判断磊的身体情况很糟糕,且来势汹汹。我惊得手足无措,一昧流泪。以前没有任何征兆啊!尽管很难开口,还是问了有多长时间?丽说乐观估计可能到过年。怎么可能?误诊吧?丽劝我要相信科学。为了妥善起见,丽立即安排磊进了专科医院进行全面检查,但无可逆转。磊给我电话:这么小点病,这么多专家会诊,你俩这么上心,等我出院后,好好安排你们出去嗨。我强忍泪水,装作若无其事:记得哈唐一嘉,忙着好起来兑现承诺,别开空头支票。磊说不会,还说苦钱给我用的事他一直记得你呐,熬过这两年就好了。
中途还因为合同的事,偷偷从医院跑回昭通。打电话时,他已在回昆的路上了。电话里磊的语气有些疲惫,他高兴对我说有一个项目跟进了三年,终于把合同签了。我和胖子揪着心的疼,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还这么拼命。胖子想打电话给他,告诉他病情,好让他在清醒的状态下把该处理的事处理完,一些未了的心愿能了一桩算一桩。可是他意气风发的,随时都会打电话告诉我好消息,哪天吃了多少东西,哪天感觉特别轻松.....还说这段时间喜欢吃昭通火腿。我说马上带去,他说还多呢吃完后再说。一面是他兴高彩烈的喜讯,一面是科学严谨的诊断,两样揪扯着我,让我难以呼吸,不忍心也开不了口告诉他病情。想着他这么顽强的生命力,这么好的人,状态这么好,老天会眷顾他的。
去年十一月份,我到玉溪出差,散会后我到了昆明。给磊打电话,他说还有些检查没做,陪不了我了。还交待我一检查完就回昭,请我们一大家吃饭,好久没见颜妈妈,想老师了。打完电话后跟同学说:曾焱好奇怪,一点小病还要特意来看我。我一个人在昆明站,车水马龙,热闹得虚假。我拖着箱子,昆明的冬日阳光暖暖的,我却彻骨的冷,感觉是那么孤独,寂寞的疼痛缠着我。我知道他好起来的机率微乎其微,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。只能每次接他电话,强忍泪水,然后各种的插科打诨。我没坚持去看他,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,怕我的眼泪和眼神撕开温情的面纱,我怕自己在他面前失态。但还是失态了,站在白花花的阳光下,站在一个角落里,我放肆地流着泪。陌生的城市里,于其他人是无关的别人的痛。一个人好无助呀,真是荒凉。当车远离昆明远离磊时,我坚定地相信我们会见面的。
可是终就没能等到告别。接到同学电话通知磊走了时。心肝肺腑撕裂般的疼。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,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,疼痛到不能呼吸。活生生的一个人变成了一具冰冷的遗体。我们在这边,他在那边。磊的电话号码和微信一直没删,感觉他在我们身边,只是没空回来。
悄无声息的他就走了,没有告别。没有告别的远远不止磊一人,杨的妻子,我们看她时,给她讲各种笑话,尖尖瘦瘦的脸笑出了红晕,她说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,都笑不动了。几天后参加她的追悼会,去世时不满三十岁,花样年华......涛感觉不舒服,自己开着车去医院,再也没出来。涛的妻子拉着我的胳膊痛不欲生:我怎么办?我的天塌了......我搀扶着章大爹站在他儿子寅哥的遗体旁,除了流泪,连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......他们都是你生活的亲历者,你的亲人,朋友,同事,就这样不知什么时候就告别了,说不在就不在了,鲜活的人变成了一捧灰,墓碑上一行冰冷的字就是一生了。他们的名字,和你相处的每个场景,成为嵌在你生命中的东西朝鲜仁祖,不管时间多久,埋藏多深,某个场景,某个时间,一遍一遍来侵袭你。一位作家说过:我们要做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,好难呀!但也只能在痛不可言的安静中不动声色,不然呢?
今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,胖子出差了,孩子寄宿在学校。虽然夏至已过,但是昭通天气还很凉,我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写这篇文章。回忆一幕一幕回放,压得我心口好痛,而文字又太轻太薄。搁下笔,站在阳台上,风在吹着,院子的植物在悄悄生长。送过几瓶老酒给磊,他说舍不得喝,等我们一家人到昆明后再打开,也不知他喝过没有。风吹着很凉,泪水濡住我的头发。磊在微信发的最后一条消息: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休息一下了.....后面是无数的笑脸。我这个当妹妹的太不称职,只知道磊很忙很苦很累,不知道他这么累,累到生命的倒记时还在欣慰可以名正言顺休息一下。我不知道他是对病情一无所知还是故作镇定,可是要离开的那段时间身体很痛苦吧,只是不说而已,用他一贯沉默的方式。磊寡言少语的发自内心地对人好,想念他的人一定很多,可再想念也只是想念,想起他时,他做的都是一些小而烦的事情,一件又一件,润物细无声的日子长了,更让人觉得依赖。我是个怕麻烦别人的人,可我到了昆明,在陌生的城市茫然无措时,不管在哪里,我都理直气壮打电话,因为他是哥哥。以后那个号码只会永远存在我手机里,再也不能拨了.....以后聚会时,少了一张沉默的笑脸。想起他随时纠正孩子的称呼:不要喊叔叔,我是你舅舅,感觉就在昨日。不能再见面的绝望笼罩着我,让我窒息。这样的告别让人痛不能言,哥哥,一别半年了,到了那边,好好休息,别太劳累。
今夜,我不想人类,我只想你......
昭通作家
第77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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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明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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