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绿苑|何勇：大雪走过的故乡（节选自《半袖清欢》）-巫文弄墨作者简介:何勇，女，1983年生，重庆巫山人，巫山县作家协会会员。以撰写散文见长?

散文绿苑|何勇：大雪走过的故乡（节选自《半袖清欢》）-巫文弄墨



作者简介:何勇，女，1983年生，重庆巫山人，巫山县作家协会会员。以撰写散文见长，作品散见于《人民公安报》等报刊。现任教于巫山县平湖小学，有散文集《半袖清欢》出版。

大雪走过的故乡
故乡如今甚少下雪了。
干冷干冷的冬天，我思念着大雪走过的故乡。
没有孩子不喜欢下雪天。湿湿坠坠的“水雪”也好，飘飘悠悠的“干雪”也好，下雪总归是欢喜的。水雪一触即化，化成一个湿漉漉的小水点儿；雪片是不急着变幻的，落在手心，像一丝没有重量的羽毛。不过须臾，羽毛的根部塌陷下去，手心里有微微的寒凉。再过一会，羽尖儿也落下去，落在水滴里。晶片似的白色小颗粒一点一点消失，水滴慢慢饱满扩张，变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豆粒儿。
雪片儿一层层地涌落，跌在低伏的褐黄草梗上，挤在高大枯瘦的树的枝丫上，覆在错落堆叠的灰瓦上，落在光裸着脊梁的缓坡上。先是看不出的，捉迷藏一般径自不见了。慢慢地，草梗上枝丫上灰瓦上缓坡上，挨挨挤挤，再也掩不住身子，渐渐漏出了一丝儿白。起初细线一般，淡淡的；然后逐渐变粗，变浓；最后，各式细线粗线线团儿，叠加勾连，只觉举目四望，一片茫茫，半空中还在不断扑落着六角瓣儿，除了铺天盖地的白，再看不到丁点儿别的颜色了。

然而大雪通常都是夜里来的。早起开门，门栓拉得咔啦一声响片平茜。眼皮还是亲密的，紧紧地分不开。突然满目亮闪闪的白，惊得眼皮一缩k1619，登时瞪大了眼。峻青先生笔下的第一场雪，夜雪压枯枝，偶尔咯吱一声响，我们是听不见的，墙太厚，觉太沉，梦太香。唯清晨这一推门，吃这大雪扑面一激，心神俱清透爽气，不由喟叹：“好大的雪呀！”
下着雪，上学都变得极其有趣。雪垫得有些厚了，寻那没有人踩到的地方，一步迈过去，嚓地一声，一个脚窝。我常常希望自己是最早起的那一个，走在这洁白的画纸上，踩出一条独属于我的路。回头看时，豪意顿生。可惜早行人甚众，我踏上上学路时，公路上已有脚印无数，重叠之后，雪花炼成了冰，静静泛着冷光。一脚上去，脚底呲溜一声，任你张皇着手臂扑倒在地，雪意触及肌肤，冷得透骨的寒凉。
上小学四年级那个冬天，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雪。马路上的雪存得高逾半尺，人矮腿短的娃站在雪地里，从脚，到小腿，到膝盖，全在雪里捂着。平常最为轻松的走路，竟然变得举步维艰。好容易站稳了，腿陷在雪中大宋绯闻录，抬不起脚，迈不开步。弯腰下去，双手抱腿，拔萝卜一样死命一拽——腿是出来了，鞋落在了雪里。亦或是连腿带鞋一起跳出来，身体却失了平衡，登时就歪倒在地。
好在摔不疼。雪是软的。变成冰之后，又是滑的。一段短短的上学路，总是摔得七仰八叉，也摔得嘻嘻哈哈乐不可支。一堆娃在雪地里手脚并用，卖力地爬。突然啪叽一声，一个娃面朝地跌进了雪里，身旁一个孩子肆意地大笑起来，不想乐极生悲，脚底遇冰，乌龟般壳贴地肚朝天，直滑出了一米开外。

这样的大雪天，家里人是不准带手炉的。手炉用铁皮做外壳，里头兜着燃烧的木炭或煤块。跌跤的时候，容易烫伤。还有些学生，离学校十几里路，平时都得埋头疾走才不致耽搁，这样的大雪天，压根儿出不了门。且说雪最大的一天，一路摸爬着走到学校，发现连老师在内，教室里一共只有七八个人。当然是上不了课的。又极冷。平时下课可以玩的什么拥在墙角使劲推挤的“挤油”啊，人一少就玩不了了，脚底鞋子在雪地里磨得太久，吸饱了寒气；有的孩子鞋帮都浸得湿漉漉的，冻得脚板生疼，疼着疼着，就木了。
老师从他的寝室提了大煤炉过来阎崇年被打，让我们围坐。又教我们脚底踩一根圆木棍儿，不停地蹭着它前后翻滚。手上沾着煤炉里冲出的热气，脚底踩着一对“风火轮”，这才慢慢缓过劲来。我冬日里常常长着满脚冻疮，冷热一激，其痒其痛，难以描摹。所幸老师端着泡着酽茶的大茶缸子，既解渴，又暖手，慢条斯理地给我们讲起了故事。
我们围炉而坐，窗外雪花簌簌地落。偶尔一阵风，雪花便拍到窗上门上。时隔多年，当时情景如昨日，鲜活重现。满天大雪，急舞回风；一间小屋里，煤炉正盛，存火似红。人间最简单的温暖，不过如此。
这样的大雪天，上学放学，都是自由的。依旧摸爬翻滚着回家去，院坝里厚厚的雪，就是我们最好的乐土。堆雪人打雪仗是最初级的，乡外人才这么玩集英社三巨头。我们有更多隐秘的乐趣。寻一个瓷盅子，香皂盒，碗，倒扣在未踩实的雪地上，使劲按下去，感觉到雪挤满了，再用力扭一扭，轻巧地翻转过来脂肪肝症状。拿到门口平整处，慢慢将模子拿下，一个倒着的碗，香皂盒，瓷盅子。雪花忠实地长成了它们的模样。长大后知道了，某些时候，父母，环境也是我们的模子，我们沿着他们的路，走出了相似的模样。有时候手上功夫不对，扣下来歪歪斜斜，或缺一角，那也算是另一种模样。

雪天也极好捕鸟。家里的筛子支上棍子，绳子绑缚其上，另一头拉出去，握在手心。筛子里通常是玉米粒，因为黄色显眼。筛子支起过多回，雀子也不时进入圈套，却从未捕到过一只鸟。捕鸟跟钓鱼一样，需要极好的耐性，得等得住。一群孩子兴冲冲选好位置，固定好捕鸟架，却在长长的等待里失了兴味，伸长的头颈越来越按捺不住，于是低头玩抓石子，扇纸炮，或者溜去周家大伯那低矮的百货店门口，掰下垂下将近一尺的冰凌，捏在手中玩耍。也有那嘴馋的娃，把冰凌举高，舌头就舔了上去。玩得不亦乐乎时，迸出一阵大笑，惊起一群扑翅而去的鸟雀。回头看时，筛子还原模原样，玉米粒已然被吃得精光。
捕鸟总是收获空空。父亲也捕鸟，野鸡，斑鸠。越是大雪天，越能打到他们。父亲那时有个持枪证，家里有把气枪。子弹绿豆大，三分之一处像被线勒过一般，有一圈凹槽。平日无事，父亲挂一只死鼠或摆一只土豆，练练准头。等他打完了，我们就急慌慌地跑过去，满地搜罗掉落的子弹。有的弹头已经歪了，没用；有的跟枪膛里钻出来前无甚两样施陶芬贝格，赶紧捡起果帅帅娱乐网，忙不迭送到父亲那去邀功。父亲大手接过，摸摸头算作奖励，仍旧放回他的铅弹盒里。
有时候大雪一下就是好些天。鸟儿们看着曹雪芹笔下的“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，只觉得腹中更是干净，饥肠辘辘，一遍遍低飞盘旋。偶尔飞得累了，落在干枯的树枝上，震落枝上一团白雪。父亲听得斑鸠在咕哝：“咕咕！咕咕！”轻轻走近，端枪，眯眼，扣动扳机，啪！斑鸠应声坠下，落到雪地里，砸出一个小坑，那是它一生最后的印记。
父亲进门来，挟着一股冷幽幽的湿寒山风。气枪挂到墙壁高处，手里的一溜儿斑鸠交给了母亲。烫过，拔毛，剖肚，抓一撮大米在瓷碗里，点燃，蓝盈盈的火苗燎过这可怜的生物的尸体。那时未懂，总觉我强它弱，我们吃它天经地义。为口欲之欢施以无端杀戮之罪，无以赎过，深切悔之。

大雪一下好些天，鸟不好活，人也难过。屋后不远处倒是有方池塘，结冰了也可以砸开，无妨；但屋后小路窄而微陡，还有一截光滑的石板，晴天走路尚好，雨雪天太容易跌倒。天旱时去挑水的那山泉倒是不结冰，依旧汩汩地流淌着，却山远路远，去不得。眼瞅着水缸慢慢见了底，而天空中飞絮堕纷纷，竟有越来越绵长之势。无计可施之下，母亲提出两只空空如也的水桶，拿着水瓢走出门。不一会儿，一担雪花进来了。母亲在地炉上架上最大的锑锅，雪花凝成了块，在屁股烧得通红的锑锅里慢慢融化开来，化成了绕指柔。
我那时冬天一至，脚上就生满冻疮，又痛又痒。最严重的一次，冻疮不光紫着红着，肿着软着，还生生地溃烂，留下了萎缩性的瘢痕。冻疮是个顽疾，头一年生过冻疮，第二年再生的几率大得多。母亲为我想尽了办法田锅友时，用了不少农村草药医生的偏方。用樱桃水冲洗年年长冻疮的地方啦藤堂静，夏日里的独大蒜擦拭患处啦，林林总总，不一而足。治疗多在夏天，无法预测这冻疮到底治好了没；冬天来了，那便更不用纠结，冻疮已然又生出来了。
因着这双娇贵的脚，我失去了大多数外出的机会。母亲特别为我做的棉鞋加了兔毛的鞋垫子九鼎迷踪，而后束着我大半个寒假都蹲在地炉旁，脚放在地炉刨灰的地方保着热。母亲来来去去地忙碌着，一空下来李天佑简历，就提过来个胖乎乎的白萝卜，切成一指来宽的片，放在火堆旁烤得热气蒸腾。母亲躬身，右手拇指食指一并，飞快地坠进左手手心巴古拉兽。手心里早有一层蚊帐似的折叠布，滚热的热萝卜片烫得母亲急忙把指头放进嘴里吸吮，而后稍微裹一裹，一抬下巴，示意我伸脚过去。我特别惧怕这样的热敷，实在是太烫了。一块萝卜片按上去，不会有半丝儿松动。冻疮最大的敌人就是暖，一烫下去，冻疮火辣辣地疼。我龇牙咧嘴迷离三角，卯着劲儿躲闪，只愿哪一块萝卜片落了空就好。腿上突然挨了一巴掌，不轻不重：“扭什么扭，又冻破了你就舒服了？”登时吓得一动不动，双腿僵直末日流浪，只脸上扭曲的表情在默默抵抗热情的萝卜皮的温度。

一个冬天，用废了多少个萝卜，我不清楚。但从此多年，我不碰白萝卜。滚烫的萝卜片成功地让我形成了幽暗的心理阴影，每见白萝卜，如遇蛇蝎逆尊绝魅，脚面无端发麻妇贵荣华，避之不及。但地炉边，一阵阵痛与痒过去了，我的冻疮，也算过去了，甚少再发过。
大雪茫茫，走过故乡。
雪地里，沉睡着青幽幽的麦子，洋芋。雪化之时，他们将迎着阳光长大。而我们丰厚的故乡的大雪，就这么默默走过了。
大雪走过故乡，故乡再无大雪。
我思念着雪，思念着，大雪走过的故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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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：许先尧
审阅：龚道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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